查克‧壹貳參肆捌

「十年」以五個不同的短片串接而成，用五個不同的故事，以五個不同導演的視角，去猜想香港十年後的模樣。即使每部的拍攝手法與探討主題各有不同，但所想傳達的，都是他們對家鄉未來同樣的不安。

做為香港電影金像獎年度最佳影片的得主，「十年」有許多不該出現，也無法忽視的缺點。從藝術層面來看，它手法青澀，甚至製作粗糙。但是只以電影的角度來探討本片，是沒有意義的。「十年」的目標從來就不是要我們理解它的美，而是逼我們去認清現實的惡。它就像國王的新衣裡面那個戳破謊言的孩子，逼著大家去正視當今的困境，以及面對未來的恐懼。我想「真誠」是本片的最大優點，也才是它能獲得肯定的最大原因。

「今日香港，明日台灣」是近年港台兩地在社會運動興起時流行起來的一句話。說的是現今香港人在中共統治下的遭遇，將來某一天也有可能發生在我們台灣人身上。但諷刺的是，電影中香港的「未來」，卻跟台灣的「過去」有一些的相似。不管是「浮瓜」裡的政治陰謀、「方言」裡政府對粵語的打壓、還是「自焚者」裡民眾對政府的抗爭，似乎都能對應到台灣早年的「說國語運動」以及近年的「太陽花革命」。所以這部電影看在台灣觀眾眼裡，除了心生警惕之外，多少還會有些心有戚戚焉之感吧。所有對未來的預言，都是以歷史的發展來做根基。而歷史的一再重演，也是所有人們的悲哀。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部電影於香港上映的兩個月後，2016年2月，我前往了中國作一個學期的交換學生。在這段期間也有幸認識了其它來自香港的交換生，因此有機會去直接了解香港人內心的感受。這些日子從一開始戲稱彼此為「友軍」、交換VPN翻牆，到半夜偷偷地討論政治、說祖國母親的壞話，我們台灣這些「不回家的孩子」與香港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很快地找到共同的話題，並發現我們其實也都面臨類似的政治困境。說是同仇敵愾或許有些誇張，但老實說它們對中共政府的不滿其實是不亞於很多台灣人的。

而聽著他們講述最近幾年政治、社會、生活上的急劇變化，更是會讓人內心充滿感觸。就在我們來中國的一個月前，香港爆發了「魚蛋革命」；交換結束返國的一個月後，又發生了立法會候選人梁天琦因為支持港獨而被撤銷參選資格的事件，這短短半年來香港社會的動盪顯而易見。聽著香港同學講著自己的經歷，再對照電影「十年」的情節，我想目前佔據著香港人心中，除了是對政府的不滿之外，更多的，其實是對未來的不安。

那是他們出自於內心最深處的不安，更是當看著日常生活中的一切正一點一滴，不知不覺地慢慢消逝、開始崩解時的不安。當中共政權開始佔據資源，又摧毀港人心中最引以為傲的「法治精神」時，我們可以理解到香港人所承受的，是來自肉體與心靈上的雙重打擊。而看著生存空間被壓縮、權利被剝奪、到最後連語言都要被消失，但自己卻無能為力時，是多麼的可恨，多麼的可憐，也多麼的可悲。

“There is an infinite amount of hope in the universe ... but not for us.”― Franz Kafka

從許多客觀的角度來看，香港人對現在的局面，是真的無能為力，說是絕望當不為過的。但從電影「十年」的出現，到香港電影金像獎不畏中共威脅給予的肯定，還有現在關於香港立法會選舉的種種紛紛擾擾，都顯示了香港還有一群有骨氣的人存在。他們還沒有放棄希望，他們正在為自己的理想戰鬥著。不管所做的是無謂的抵抗，還是垂死的掙扎；不管最後是成功，還是失敗，此時這些在絕望中努力奮鬥的身影都已經被記錄下來，並展現在觀眾眼前。（所以我猜五部短片裡最令人費解的「冬蟬」講的就是這樣的心態吧！把自己製作成標本，在劇烈變動的環境中讓自己能夠得以保存原來的模樣。）

在電影「火線追緝令 (Se7en, 1995)」裡，Morgan Freeman所飾演的警探在片末說道：Ernest Hemingway once wrote, "The world is a fine place and worth fighting for." I agree with the second part. 是的，這個世界不美好；的確，我們的力量很渺小。但這些都不是我們放棄理想，或隨波逐流的理由。不斷的妥協是沒有盡頭的。不出力去抵抗，上頭的天花板就只會越壓越低，或許今天只需要我們彎腰，但明天我們就只能跪著了。

關於台灣的未來會如何發展，作抉擇的時刻可能馬上就要到來。而就像我們吃飯前會看食評，看電影前會找影評，在做決定前，我們不仿也聽聽已經做了決定的香港人的心聲如何。所以，看看「十年」吧，趁還來得及的時候。